人不一定比海豚聪明,也不一定比狮子强大。人类之所以能主宰世界,在于其心智的容量可以无限增大。我们的祖先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这种对求知欲的践行,推动了人类心灵日益成长,最终成为万物之灵。读书的原动力就是这种好奇心或求知欲,读书的目的在于满足心智成长的需要,最终为自己的心灵找到一个安顿。可悲的是,人类凭着知识这一阶梯,一步步前进到今天,由于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一次次胜利,似乎忘记了心灵安顿这个根本点,知识和技能成为安排子孙后代认知结构的重点乃至全部,孩子们一直在被动地读书、被动地吸取知识。知识越来越多,心灵却越来越焦虑。
我十分赞同一种观点:“读书应顺着个人的兴趣去发展”,至少它是变被动读书为主动读书的起点。但仅强调兴趣还不够,这些兴趣必须朝着真、善、美的方向发展和提升,只有在正义、慈悲之心的关照下,知识和技能才能焕发出巨大的正能量。也只有为兴趣注入了正能量,才能有品位地读书。所谓读书的品位,恰如周国平所言:“就是能够通过阅读而过一种心智生活,使你对世界和人生的思索始终处于活泼的状态。”
被功利浸染的社会,不仅在蚕食人们的心灵,也影响人们读书的方法。高校本该是求知问学的神圣殿堂,但明码标价的所谓科研项目以及学术造神的人才计划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某些高校学与研的指挥棒,从学生到老师都迫于各种名目的考核,急着要立言、立事、立功,快餐式的阅读,追求短、平、快的阅读效益,这些在高校是十分流行的读书方式。以这种方法读书,读的已不是书,而是读者的先入之见,离读书的本怀已相去甚远。读书求学之事,有其固有的规律,如韩昌黎所言:“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孔圣人读书一生,著述一生,也只给自己做了个“述而不作”的自我鉴定,如今的学人动辄跨世纪、跨领域,可谓大师林立、著作等身、宏论盖世。其实人们都心知肚明:文化快餐中的学术“砖头”,数量虽多、部头虽大、言论虽骇人,无非是浮浅和狂妄,无非是学术政绩和形象工程而已。去除功利之心,回归读书的正途是时下的当务之急。如何才是读书的正途,怎样读书才得法?关于读书这个话题,朱子在近千年前已经说尽了,只需重温一下朱子读书法,一切尽在其中。
朱子说: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而读书必得要“胸次放开,磊落明快”“第一不可先责效。才责效,便有忧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朱子反复强调,读书先责效是读书人的大忌、大病,其结果必然是一知半解,欲速则不达。因为有了责效之心,必生先入之见,“牵率古人言语,入做自家意中来,终无进益。”不求甚解、抢先立说正是当代学人的时弊,不幸被古人言中。要改变这一时弊,也须像朱子所说的那样,在读书时“只要虚心以求其义,不要执己见”。看似笨拙的方法,其实是最好的办法:“读书别无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崖来崖去,自己却未先要立意见,且虚心,只管看。看来看去,自然晓得。”当然,只管看,并不是有口无心地看,而是要眼到、口到、心到,而且“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如此“徐行却立,处静观动。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而后其节目;如解乱绳,有所不通则姑置而徐理之。此观书之法也”。按照这些办法才能既入得书,又出得书,“惟知出知入,得尽读书之法也”。
不禁想起陆九渊的读书诗来:“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不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浮躁之时,择一静室,泡一杯清茶,捧书于衣袍宽松的膝头;劳累之余,入一山寺,点一炉檀香,展卷于竹影摇曳的书案,珍贵的生命清源啊,愿它灌溉起满园春色,万木香华!(周荣 武汉大学图书馆古籍部主任)